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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1章 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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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家丁一拥而上,哪里肯让他走,将鲁阳揪了转来,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骂道:“叫你不怕,叫你不怕,且见我们老爷去!”

    鲁阳叫喊救命,旁人见是那些家丁行凶,谁敢上前相助?

    被家丁们拖入衙门。赵亥出堂询问缘由,众家丁跪倒禀告:“这家伙的车上货物甚多,所报尚有隐匿,又责备老爷您新规苛刻,百船辱骂!”

    赵亥闻言,拍案大怒,说:“有这等事,快,把他的货物重新查验。”

    鲁阳再三禀告,勒索打骂来由。赵亥根本不听他辩解。顷刻之间,车上绸缎都抬到堂上,逐一验看,少报了两捆。

    赵亥拿住证据,大怒,喝道:“将此人给我拿下,重打五十大板。连同原来查验的差役,也同打二十大板。”

    又道:“漏税,按例该拿一半充官。”叫人取出剪子来分剪。

    漏报少报,罚二分之一。每十捆取五捆,一半入官。赵亥出台新规,不论绫罗绸缎布匹绒褐,每匹平分,半匹入官,半匹归商。

    可惜几千金绸缎,都被剪破,虽然织锦彩绸,瞬间变成了半片残霞,没有丝毫用处,变成了废品。

    鲁阳见状,摸着胸口,扶痛而出。起初恨之入骨,随后付之一笑。长叹一口声,说:“罢,罢,天成此败,时也,运也,命也,数也!”

    说罢,随手将一半残缎破绸,堆在税课衙门前。买了几担木柴稻草,放在绸缎上。点了一把火,烧了起来。烧得烟尘飞起、火焰冲天。

    此时,赵亥已退堂,见衙门前起烟,只道是失火,急忙升堂,得知是鲁阳将残货烧毁,气得怒发冲冠,说道:“这不是故意羞辱我吗?”

    即差家丁们,快些将其拿转来。又吩咐差役们灭火。那些烧不尽的绸缎,随意取去。众人贪小利,顷刻间,大桶小勺,担着水挑,泼得烟销火熄。

    赵亥又吩咐众人,不许乱取,送入堂上,亲自分配。这句话传出来时,那烬余之物,已抢干净。

    众家丁再去擒拿鲁阳,哪知鲁阳放了火,即便登车,复回旧路一溜烟便跑了,不见其身影。

    差人禀复,赵亥反觉没趣,恨恨而退。

    鲁阳回去,禀告甄龙。甄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发誓要报复。

    且说谭风把洼地买与赵雄后,自己带着家眷来到葛州做生意,居所就住在税课衙门隔壁。

    以杀猪卖肉为业,致使谭风家境富裕。锦、厨、珠、玑、冰罗、雾觳充其内,绣、缬、绸、绫、丝、采、越、葛、线、绢等不可数计。家有仆役四人,一家安居乐业。

    生有二个儿子,长子是冬天生的,则叫谭冬,年十七岁;次子是秋天生的,就叫谭秋,才十三岁。

    谭风出言无忌,说话直爽,秉性粗犷刚暴。邻里亲戚之间,厌恶他的人占多数,喜欢他的人少。

    当日,看见鲁阳受到欺负,愤愤不平,随口说:“若我遇此委屈,哪里忍得过,只消一把杀猪快刀,搠他几个窟窿。”

    这话,不想被赵亥家丁们听见,也是该来谭风倒霉。适时谭风与长子谭冬定亲,请着亲戚们吃喜酒,夜深未散。

    有一个摸黑的盗贼,闪入屋里,见众人还在喝酒,下不得手。便从一处墙壁空挡,打了一个壁洞,钻过税课衙门里面,撬开门窗,直入卧室。

    在睡意朦胧中,赵亥听得有人开箱倒柜之声,遂惊醒觉悟起来,叫喊了一声:“不好!有贼进屋。”

    赵亥其时只为钱财,哪里顾得上性命,衣服来不及穿,便跳下床去捉贼。

    夫人林嬏睡在后房,也被惊醒,呼喊家仆起来。赵亥追贼出房,见门窗大开,也大叫差役们快来拿贼。

    这盗贼被赶得急,掣转身挺刀就刺。

    赵亥命不当死,恰好看见,将身往后一仰。那刀尖已挨着额角,削去了一片皮肉,流了一脸庞的血迹。

    这时家仆们,点起灯烛火把,齐到四面追寻。一看,原来这盗贼,是从隔壁打洞过来的,急忙叫人出去,问了隔壁谭风,差家丁到其家拿贼。

    谭家客人刚散去,谭风已经躺下,还未睡着。虽听见隔壁有人叫喊捉贼,却不知是从自家屋里过去的,因此他也没有在意。

    直到家丁来敲门,谭风才起身去开。家丁们一窝蜂拥了进来,到家前前后后搜寻,并不见盗贼影子。

    家丁回报:“没有搜寻到盗贼。”

    赵亥说:“这就奇怪了,那盗贼到哪里去了?”便疑心谭风窝藏盗贼,叫家丁传唤谭风来见。

    谭风到来,跪下拜见。赵亥将灯烛拿来凑近,在烛光下仔细一认,仿佛与适来贼人相似。

    赵亥问:“盗贼从你家打洞进来的,又从你家逃跑的,你怎么解释?”

    谭风不明就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禀道:“今日小人家里,请客吃饭喝酒,直到夜深才睡,我不知道甚事。及至老爷差人来寻贼,我才知从小人家里掘洞进衙屋内。盗贼去去来来,小人并不知情。”

    赵亥说:“那贼人从你家来来去去,你竟然说不知情,这说得过去吗?偷东西还算小事。若持刀伤及本官,那就是大事了。这贼人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肯定是赖不掉的,赶快把盗贼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谭风说:“小人到哪里交盗贼,还请老爷开恩,请捕快通缉!”

    赵亥说:“你胡言乱语蒙骗本官。那盗贼分明是由你家任意出入,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不知情,这是何道理?又叫捕快到何处通缉?”

    吩咐家丁张龙、李昂,将谭风押起来,严刑拷问,不交盗贼不放人。

    原来,那盗贼当时慌乱,从课税衙门逃入谭家,误入后园,见追兵急来,无何躲藏;又见靠墙立有一棵大树,绿阴稠密;遂顾不得体面,像猴子那样爬了上去,直到树顶,缩做一堆,从外观上看像个鸟巢。

    家丁来到谭家庭院,拿着灯笼火把,只照下不照上,四处搜寻,当然寻不着。

    两边搜寻已过,那盗贼然后爬下树来。其时谭风已被拿去,前后门户洞开,便悄悄地溜出了大门,故此,便不知盗贼来踪去迹,反而害了谭风一家性命。

    赵亥清点了所失银物,让差役将其罗列出来。

    次日,唤亲信家丁邝谨、王保,暗地里调查谭风家境及背景。包括平日都干些啥,家里还有哪些人,有没有亲戚在外做官等内容。

    不几日,邝谨、王保回话,说:“谭风祖籍踵州,靠卖地赚得第一桶金。后来迁居于此,以杀光猪卖肉为生,积累了万贯家财。生性耿介,还算本分。有二个儿子,年纪尚小,家仆有几个。无人在朝中做官。”

    赵亥闻说谭风家财万贯,心中起了贪念之欲,说:“我看他就是个恶人,怎么算是本分?他住在衙门隔壁,又他家里进来盗贼,不得不让人怀疑。”

    又问张龙、李昂:“他供出盗贼了吗?”

    张龙、李昂知道谭风家境富裕,关押谭风期间,伸手索要贿赂。

    谭风在监牢里,自认为没有做盗贼,问心无愧,怎肯贿赂一文钱、招待一滴酒?就像一块厕所里面的石头——又硬又臭,油盐不进。

    张龙、李昂见榨不出油水,遂怀恨在心,想起前日鲁阳抗税之事,谭风曾说“只需一把杀猪刀,便可捅他几个窟隆”的话,如今赵税吏额头被伤,正与其言相合,不是谭风做贼人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张龙便将前情禀告。事实上,谭风说的这句话,虽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从来未曾当真。但有耳则闻,使得谭风有口难辩。

    赵亥早有耳闻,如今被张龙提醒,正是火上添油,更无疑惑,大叫:“原来如此,这盗贼可去可从,如今一目了然。”

    便亲自审问谭风:“我在此为官,又不曾为难你,可以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做贼也就罢了,为何要来行剌于我?”

    谭风高声称冤诉辩,不肯承认。赵亥叫张龙动用重刑,张龙喝叫众差役,将谭风整个身子夹起来。

    众差役一声答应,将谭风拖翻在地。将全身套上夹棍,两边尽力一收,谭风便昏了去。李昂向谭风身上泼了一盆冷水,又把其头发揪起,谭风渐渐醒来。

    赵亥恶狠狠地问:“赃物藏在何处,从实招来!”

    谭风睁圆双眼,喝道:“你冤枉好人。我从未做过贼,招啥呢?”

    赵亥大怒,骂道:“这贼奴如此硬朗,我不会饶了你的。”喝叫敲打一百棒头。众差役狠狠地打罢,赵亥又来逼问。

    谭风高声叫嚷道:“即使你打死我,我也不是贼。”

    赵亥说:“你这贼子,耍什么硬骨头,再硬,硬得过刑具么?还不如招供了罢!”见谭风身体虚弱,叫差役暂时放了夹棍。

    又唤张龙、李昂过来,吩咐:“我想这赃物,必在谭家。你俩人带人押他去家搜一搜。”

    又回顾差役,讨过空白册簿和数十张封皮,交与张龙、李昂说:“谭家所有东西,无论粗细贵贱,都登记在册封好。一丝一毫,都不许擅动。并带谭家妻子儿女及家仆来见。”

    此时谭风受尽重刑,已经遍体鳞伤,精神委顿,毫无力气,双脚无力行走,众家丁将其扶出。

    张龙、李昂带人到谭家,言明搜查。谭风妻子秦卉,叫冤叫屈,哭得死去活来。张龙、李昂根本不予理会。

    令谭家所有人,都集中在一间空屋里,不得出入。叫众差役动手,从内至外,掀天揭地,倒箱,翻柜,仔细搜寻。

    即便是老鼠洞、粪坑中、猪圈里,掘地三尺,没一处不搜到。搜查结果并无赃物。

    然后,把谭家中所有东西,点验登簿,一切封册停当。

    又用一条长长的绳索,将谭风妻子秦卉、长子秦冬,并三个家仆、一个杀猪的大工叫谭铁、一个卖肉的伙计叫王希,皆被绳缚,带到税课衙门。

    留下一个丫环、两个老妈子看家。次子谭春,因前几日到了踵州舅舅秦浩家里,始得逃脱。

    此时,天色已暮。赵亥未歇,坐于堂上。

    里里外外,灯烛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张龙、李昂带秦卉等一帮人来见,回禀,没有搜寻到赃物,并将登记造册的账簿呈上。

    赵亥打开簿册一看,上面所记载之财帛衣饰、器皿酒米等众多,皆为值钱之物,说:“谭风只不过是一个杀猪的屠户,怎么有这么多值钱的家什,必是往日盗取来的,无疑。”

    说罢,重重地将簿子搁在桌子上,唤秦卉等人问道:“你丈夫盗我财物,如今藏在何处,快些招了罢,免受刑具之苦。”

    秦卉等人,齐声叫喝:“大人,我们冤枉啊!并不曾做盗贼,哪里有赃物?”

    赵亥说:“如此说来,反倒是本官赖上你谭家了么?”

    喝叫众差役,将秦卉以拶子。拶子是一种夹手指的酷刑。将谭冬等其他六人,上了夹棍,夹了大腿。

    谭氏家里七人,聚在堂上,被拶之拶,被夹之夹,受尽酷刑。号冤之音,痛楚之声,震彻内外,好不凄惨。

    秦冬和家仆们,都痛不得受不了,随口乱供。一会儿说寄在邻家,一会儿又说藏在亲戚处。任凭说着哪里,赵亥便叫人押去起赃。

    可怜这几家良善百姓,无辜地都被搜刮干净,哪里有甚赃物?如此严刑拷问了好几日,终无着落。

    谭风已知不免-死,大声叫道:“赵亥,你这狗官,在此虐害商民,也有好些日子了。今日又诬陷我全家。生前斗不过你,我死了,到了阴间,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赵亥大怒,拍案而起,说:“你这贼子,好大胆子,自己行凶偷窃衙门,反诬蔑了我一口,死了也不放过我。难道你到了阴间,就会许你做贼杀人吗?”

    吩咐张龙、李昂:“我知这贼骨头不怕夹拶。这样,你们明日到葛州府,请府衙里面老捕盗手来此,他们有的是经验,自有一套管用之法,管叫盗贼承认,好定罪名。”

    张龙、李昂应允。次日往葛州府请来老捕头。

    请来了两名老捕头,叫尤猛、蔡凯。赵亥大喜,分别赏了两人银子五十两,并置酒款待。要求务必问出口供,定下罪行。

    这两人,原是桐州府太元县当捕快,如今调到了葛州府。他们干捕快,近三四十余年,心肠比钢铁还硬,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森罗殿前的追命鬼。

    当夜,尤猛、蔡凯奉了这个差使,酒足饭饱,将谭风、秦卉、谭冬及其他五个家仆,共计八人带到空屋子里面,分作四处,将其吊起来拷问。

    谭风夫妻在一处,秦冬、王希在一处,三个家仆和秦铁,又分为两处。大凡捕人绷吊,起初上吊即招,算是轻松不受苦。

    若不招时,一顿棍棒打来,从上至下,打遍全身,无一是处,打得钻心地疼痛。任你是钢筋铁骨做成的汉子,也经不起这个折腾。

    故此,古往今来,无辜冤屈者,不肯招承,往往为此白白丢了性命。

    秦冬前日已被夹伤,怎经得起这般毒打,一口气下不来,便寂然无声,头脑歪了下来。尤猛、蔡凯两人吃了一惊,连忙叫人放下,已经叫唤不醒。

    急忙向赵亥禀告,赵亥轻描淡泻地说:“秦冬虽然死了,但对其他嫌疑人仍然严刑拷问,决不能轻易放过。”

    尤猛、蔡凯两人听了,没有罢手,仍将照前施刑。谭风任凭吊打,始终不肯认,叫着赵亥名字,骂不绝口:“赵剥皮,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施刑几日,撬不开嘴。尤猛、蔡凯顿时明白,他们有可能是冤枉的。尽管如此,怎奈赵亥压力之下,而且收了赵亥钱财,不得不如此。

    惟念秦卉是一个女流之辈,略微放宽松些,而对其余人,一丝一毫不肯放松。

    到了第三天晚上,三个家仆、王希、谭铁五个人,实在抗不住,被活活地吊打至死。这些事,不等尤猛、蔡凯禀告,张龙、李昂便提前报告赵亥。

    赵亥闻谭风骂他是赵剥皮,咒他不得好死,恨得咬牙切齿。唤来尤猛、蔡凯,说:“你知道么?谭风今日已经不在阳世间,你们两人好好用刑,让他到阎王爷那里报到。”

    尤猛、蔡凯知应一声,退下。回到刑堂,对谭风说:“谭老板,你别嘴太硬,上面已发话,若再不承认。明年今日今时,就是你的死忌,不要怪我们手下无情!”

    谭风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自去寻赵亥,怎怪你们。人总是要死的,麻烦你们手脚麻利点,让我死得痛快。”

    又悲声叫道:“娘子,我今日去了,你要好好活着,来日替我报仇。”

    秦卉听见,放声痛哭,说:“官人,这是我们前世造的孽,让我们今生要来偿还。你先走,说不定我也跟你来了。”

    谭风又叫道:“你千万不能死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秋儿,幸好他去串亲戚去了,你死了,秋儿怎么办,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说到此,谭风不觉落下几点眼泪。随后又对秦卉说:“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把他养大成人,替我报仇啊!”

    尤猛说:“你们两口子都虽说了!你儿子前晚上已在黄泉路等等候。家仆等其他五人也去了。今日你只管放心,保你与他们结伴同行。”

    谭风听得儿子谭冬、谭铁、王希及三个家仆都已经死了,一时间血泪泉涌,咽喉气塞,想要再吐半个字也吐不出。

    蔡凯急叫人下手,将绳子套在颈项,紧紧扣住,左右一拉,少顷,谭风眼睛翻白,毫无声息,被活活勒死。

    连续五天时间,七条人命都死。可怜的这七人,死得不如狗彘。曾闻暴政猛于虎,谁道严刑亦如此。无辜伤及七条人命,游魂何处诉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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