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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 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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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差役越发开心了。

    但徐清刀神色反而沉重了几分,跟宋微辞眼神对视些许,也算达成了默契,也没说什么,朝宋微辞作揖后道:“夜深了,在下先去埋尸之地彻查,明日若有所求,可否能上访求助于宋姑娘?”

    宋微辞客气,并不居功自傲,“官府所有需要差遣询问的地方,自然是可以的,毕竟是人命官司。”

    徐清刀带着人离开后。

    絮娘:“那老陈不太对劲,这徐清刀倒是越发顺眼了。”

    看出了自家姑娘爱查案,且有能力帮忙,于是他不吝上问,还主动给了由头,毕竟姑娘非公门之人,要介入查案还是比较难的。

    难怪听说那胖子县令蛮看重这小子的,确实是可塑之才。

    瑕不掩瑜。

    “不过,姑娘刚刚故意弄错时间跟埋头骨细节,那老陈是一点不知,一口应下,还是明知却不在意?”

    并非昨夜,而是前夜,并非碳灰之中,而是木柴之下。

    他若是真凶,必知其中偏差。

    他若不是真凶,或者非扔头骨之人,也不知案情细节,自然不觉得有古怪,也就顺着姑娘的话往下认罪了。

    等等,这么主动认罪?

    甚至有几分急切,咬死了是自己干的。

    “不管如何,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埋尸之人,而且在他看来,真凶是他要保护的人,所以急着认罪。”

    抵着额侧瞧着窗外夜色盘算现在什么时辰的宋微辞笃定这点,护卫长挑眉上问:“姑娘为何不觉得是他杀的人?”

    “我也没说他一定非真凶,只是刚刚李二提及他们抓人的细节——张三扣人,第一扣他的右臂,这是一般人常用顺手且力气大的一只手,然这人被擒后左手还能挣脱,迅速拿刀?”

    李二一怔,回忆此前口述,认下道:“是,下属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人突然拿刀,力道还很猛,符合山林砍柴人的力气,可单手,还是左手劈刀的力度都这么厉害还是比较少见的,一些壮年人在被扣押在地时,使力都不会如此,他不会是左撇子吧?”

    宋微辞:“他不是左撇子。”

    李二刚想说那是自己多虑了,结果......

    宋须弥:“是后天造就的吧。之前老沙弥说他苦命,年轻时得罪了一些人,被打成重伤,后来还被污蔑送进了牢狱,在里面吃了很大的苦头,出来后,右手筋脉已然受损,不太灵便,所以是硬生生改成了左手用力,记得今早他来时被徐捕头询问口供,完事后得签名,他不识字,自然得摁手印,他那会抬了左手。”

    这种小细节谁能记得?

    怕是徐清刀他们都不在意。

    宋微辞却记得,本来也没在意,但今晚再看人身上的细枝末节,隐隐觉得不对,再仔细了一些,就发现了别的猫腻。

    护卫长恍然,一拍手:“那这么一想,刚刚我看他左手虎口比右手粗粝许多,想来平时劈柴都用的左手。”

    絮娘:“所以,姑娘是看出那死者脖子伤口有右手用利器的痕迹?认为真凶是正常人,非左撇子,反证此人非杀人凶手?”

    仵作没说过杀人要害所用手势,难道姑娘先看出来了?

    见絮娘跟稚春又要夸自己,宋微辞连忙打住,“并不是,我可非擅长此道,仵作都看不出来,我哪里知晓,只是不能忽略一件事。”

    “——死者真正是死因是后脑勺遭遇钝器重击,裂骨致命,但老陈个子不高.....那死者丽娘听说曾为舞女?为永安布行老板钟情,赎身后娶为妻子,以其舞女身份,那必然身段欣长,应是比老陈高上不少的。”

    老陈确实矮,比稚春都矮了一点,而丽娘的身段又比一些男子都高一些,手长脚长,否则跳舞美感不足,也不足以筛入舞团还名声不菲。

    这事毋庸置疑,任何人都可以断定。

    哪怕现在宋微辞也没见过丽娘的真身躯干。

    “若跟丽娘身高差距如此大,后袭时,如果是抬手努力从上方往下敲击,那着力的裂点哪怕能恰好在颅盖骨偏上的位置,但这样不好使力,也很奇怪,直接敲后脑勺一样致命,何必如此费力?”

    “但若是站在阶梯高处跳击。”

    “以老陈常年砍柴的左手力道加持,那可就不是骨裂之事了,丽娘的头盖骨上颅顶应该会被彻底凿破出窟窿,那头骨的损伤肯定比现在见到的要严重得多。”

    宋微辞看夜色已深,起身。

    “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还得看明日。”

    “说一千道一万,凶杀之时,任何细枝末节或者意外都会导致逻辑不可用。但人命关天,任何蛛丝马迹跟不合理之处,都是案子不能武断的前提。”

    奇怪,这番话本不该是一个常年疗养在深山之中的年轻姑娘会有的观点甚至认知,但她又天然带着一种尊法的气度,非凛然,但坚定。

    可能,这就是“观万书如阅人间千里,审书中意则破人心——万变,也不变。”

    絮娘他们习惯了姑娘常年读书养出的见解认知,也不觉得多奇怪,前者问宋微辞是否要睡了。

    “是要睡的。”

    “不过若是夜间,你们听到徐捕头那边有了其他发现,也不必叫醒我。”

    “深更半夜的,我也不能跑去验尸或者观摩他们的审讯。”

    “何况,人家的案子,我这般介入也没道理。”

    言语间,自家姑娘面带些许遗憾跟事不关己。

    但絮娘他们都笑了,也没揭穿她。

    ——————

    月色清浅,竹林,守护在外围的差役抬头看了看白银挂色的明月,再看周遭幽闭飒飒的竹林,若非十几步远就有其他同僚,还真心肝颤颤。

    毕竟后头可是埋着无头尸!

    也不知仵作什么时候能粗验完毕再起尸,凶手也已经伏法,也该是时候结案回去睡觉了。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头,耳朵上凉飕飕的。

    “冷不冷啊,要不要来我坑里躺一躺.....”

    啊,啊?!!

    这差役吓得原地跳起,差点拔刀。

    看清身后人是熟人,苍白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你个狗贼,吓死人,徐头儿回来了?”

    “回了,去仵作那了,你这狗胆这么不经吓...哈哈哈。”

    仵作这边也听到了那边差役们的动静,但并不呵斥,倒是刚到的徐清刀皱眉,要去训诫,被他拦住了。

    “这么个吓人地方,若是不来点生气,让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子们怎么干活?”

    “你自己娘胎里带出的老成寡淡,人家小伙子可不一样,按大人说的,有时候不能老按死规矩办,多点人情世故,不吃亏。”

    仵作年长一些,提点两句,徐清刀并不反驳,似乎在反省,前者惊讶了,“怪哉,你竟听劝?让我猜一猜,莫不是被那位贵人蛰伏了,晓得好歹?”

    “嗯。”徐清刀果然是个果敢的人,勇于承认,提到了前事,也蹲下来查看被提灯照明的无头女尸。

    远远看着吓人,近看,更吓人。

    但仵作跟徐清刀见识不少,并不害怕,后者一边顺着看尸体模样,一边压低声音跟仵作提及在宋微辞那边所见。

    仵作听了,目光飘远,落在那个被扣押在远处一些的老陈。

    林子幽深,斑驳的竹叶影子飒飒落在这老者身上,他低着头,透着一股认命的死气。

    当听到宋微辞的“诈语”,仵作一样反应过来,但让徐清刀留意的是这人没有反驳或者挑剔的意思,表情有点隐晦,甚至暗示他看尸体。

    徐清刀顺着这人手中的器具所指查看女尸。

    此地不宜细验,但从那薄刃别开的衣领,可以瞧见血手印。

    粗短。

    徐清刀辨认了下,确实是老陈的手指印记,因为骨节粗da,比一般人明显一些。

    这不是更说明人是他杀的?

    不不不,如果没有宋微辞诈一下,当前所有证据都能让徐清刀认为此案差不离可以尘埃落定了,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旦有了疑心,再细看,徐清刀低声道:“这么乱?”

    仵作:“对,血手印太乱了,还乱在内里衣襟,但非侵犯,她身上并无被男子欺辱的痕迹,埋尸之人更像是一种无措的处置,心慌意乱搬运加埋尸。但那会,外衣已经不见或者已被褪下包裹头颅,所以血手印在里衣上,我不理解一方面要埋尸隐藏——他埋得很深,锄头挖的深度你也能瞧见,可见他是不想让此事暴露的。偏人头又那样处置,便是我们以前随着大人办过的那些案子,心性癫狂之人,也没这么跟自己为难吧,这类人,更喜欢为难别人。”

    畜生会伤自己吗?

    不会,只想着伤人,癫狂乱咬。

    而且自己处境越危险,越癫狂。

    少见这么悖逆行为跟心智的。

    所以仵作才觉得怪异,还有,他也提到了头骨创伤程度跟那老陈身高之事。

    凶手不太可能是这样的身高,甚至排除站在高处跳击的可能性,此人甚至都算是长得高的。

    “大人以前提及杀人之事要紧的不仅仅是凶器,也得结合该人的身体情况跟现场条件,这老陈若真是凶手,光这几个疑点就难以定罪——起码大人看完咱们这些查案细节,是绝对不会定案的。”

    “与其等大人回来翻查此案,还不如我们再辛苦些。”

    徐清刀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再聊了两句,一致认为以现在的线索推理,再结合那一袋子吃食.....

    “我此前看他在屋内忙活,还以为他是在分尸,结果竟是在做吃的。”

    仵作:“你没回来之前我瞧了下,还温热的,且荤腥跟菜都有,但那荤腥可一点都不软烂,很有些嚼劲,按他邻居说的,他们平常吃的东西可素来简单软乎,以馒头青菜为主。”

    “毕竟年纪都不小了,牙口跟不上。”

    “这个人很关键,他很可能是真凶,老陈只是庇护他。”

    两人对视着,徐清刀内心从宋微辞那得到的启示在此刻得到了同僚的默认,他懂了。

    “我这就去找。”

    “若白日午时还不能找到,老陈被抓的消息恐怕就瞒不住了,未免那人得知情况不好逃走,你既替我求助那位宋姑娘,看看她是否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尽快找到人。”

    他们可以靠放出假消息引老陈暴露,那同理亦可能被人云亦云连累,还是得事先提防着。

    ——————

    仵作这边带人起尸,一边把老陈带回去,而徐清刀则是清点了另一批人离开了。

    夜时,山脚下有骏马停下,兜里之下的青衣带刀者往前问:“将军,要上去吗?”

    “我如今并不在职,慎言。”

    下属低头应下,而那黑衣者抬头,手指往下挑了斗笠边缘,瞧见漆黑一片,隐隐见了一点点光火的骊山菩提院。

    而后,他从衣内抽出一张羊皮纸密信,上面在水滴中隐隐能看出几个字。

    ——将成婚,王权兵权相染,不妥,速归。

    另一只手搭着腰测的刀柄,柄头乃金铁狼雕,显狰狞。

    “上去,但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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